高教政策竟如此荒腔走板!

以下文章摘自林柏儀(青年勞動九五聯盟執行委員、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社會學博士生)

一位過去認識的記者朋友,透過FaceBook和我聯繫上,展開了個關於「博士生未來就業問題」的訪談。他問說:台灣少子化問題嚴重,根據教育部的評估,(民國)110年前,台灣將有60多所大學面臨倒閉,一千多位現任大學大學教師面臨失業。讀博士的人,未來幾乎都是要從事學術研究,絕大多數的人會進大學任教。但依目前狀況,台灣年輕人,不管是在國內或國外取得博士學位,他們要進大學任教,變得非常困難。你現在讀博士班,未來10年內勢必也要面臨就業的問題,不知你對目前台灣年輕博士很難進大學任教是否有什麼看法? 這位記者朋友問的問題,應該的確是不少博士生時常焦慮的惱人問題,而且可能是全世界性的。不論到台灣PTT的PhD版(博士生討論版),或者是英國的「PhD Forum」(http://www.findaphd.com/students/forum.asp)稍微瀏覽一下就會發現,這是個日趨白熱化的話題:會不會成為流浪博士?怎麼辦?流浪博士,為什麼?怎麼辦?這則新聞在以「當臨時工……早知就不讀博士了」的標題報導後,引起了社會熱烈的關注。雖然有些可惜地,許多討論停留在「這是一種不可逆的趨勢、無法改變地將導致有人要失業」的敘述。但實際上,失業率增高的背後,都是各種就業政策被懸置不用,理所當然把人推向勞力市場自由競爭造成的惡果。值得我們認真來想想:為什麼?以及怎麼辦?的確,在個人的層次,可以觀察到目前博士生的確為了求職考量,有著比過去更不合理的競爭壓力,得要拚論文點數、拚人際關係……。這幾乎已經成了新一波的學術危機──以市場邏輯為趨力,而不是以知識為趨力。但很顯然的,這些舉動頂多是部分個人在費盡心力後能夠「自保」,但改變不了整體問題。雖然個體上,自己努力把書念好,配合著競爭邏輯好好表現,似乎問題就會比較小。但大環境的競爭壓力,往往將改變了整個學習空間的文化。我們可以看到,集體性的就業不穩定,正侵蝕著多數博士生的心靈,成為日日焦慮的來源,再怎麼優秀的人也很難不受影響,個人是很難置身事外的。問題要能解決,或者說,不合理的競爭壓力要能舒緩,還是得回到整體結構層次的改革。面對惡性競爭的結構原因什麼是這樣劇烈競爭壓力的結構原因?一方面,我認為競爭壓力源自於「資源不均」。台灣的高等教育長期有著「公私立學校雙元系統」的結構──多數的國家資源集中在少數的公立學校上,而多數的私立學校透過收取學費辦學。如果以「每位學生每年接受到政府的補助經費」來看,公立大學學生,竟然是私立大學學生的10倍之譜!大約是20萬比2萬!而有7成的學生是私校生。這還是「平均數」,近年來在「追求世界百大」、「拔尖」的政策考量,有著更加「階層化」的趨勢。菁英國立大學比起邊緣私校,不但在財務上或在地位上,都有著後者難以競爭的不平等優勢。對於年輕學術工作者而言,又能怎麼不焦慮著如何擠進前者,獲得受尊重的資源和教學環境?或者退一步說,至少擠進這些學校比較不怕倒閉?儘管這樣的高教「階層化結構」,對台灣社會需求、教育工作者,或對新世代的學生,都未必有好處,同時也是台灣升學主義學校教育的根節原因之一,卻實實在在地存在台灣社會了數十年,這是根本得面對的問題之一。另一方面,台灣歷史性的教育資源問題尚未解決,如今又要面臨新一波教育工作者就業不穩定的窘境,當然造就了更劇烈的競爭壓力。雖然表面上,是因為「少子化」造成了新世代教育工作者的就業危機,但具體來看,問體並非那麼簡單。「少子化」造成「學齡學生的減少」,但不代表就必然地必須以「裁減教師」做為解決之道,政府其實可以有許多其他的政策選擇:不論是改善師生比、增加研究人力、強化社會教育等,維持教師的需求量。只不過,我們的政府都選擇無視這些政策工具,以「少子化惡果」此種「把問題自然化、去政治化」的論述,迴避了所有的責任。要注意,目前國家任大學「自生自滅」,新生代教育工作者惡性競爭的作法,就是一種「經過選擇後」的決定。而既然「有選擇」,就必然有著介入要求改善的政治空間!再換個「勞力供給面」的角度來看,究竟為什麼博士生會不斷擴張,甚至超出了就業市場需求的程度,導致今日的惡性競爭?國家這10年來以「人力升級」為名,盲目擴張碩博士教育的作法,當然是原因之一。但更根本地來看,問題還是源自學生「為了勞動競爭而非升學不可」的處境:台灣社會殘破、不安全的勞動體制,導致如果要取得一份稍有尊嚴的工作,努力競爭獲得一份好文憑,幾乎是勞力市場上的基本要求,當然全民要拚考碩博士。除非我們能打造一個更加平等、對基層勞動者尊重的社會,否則又怎麼能期待這樣的競爭壓力會解消呢?這「文憑主義」可是有政治經濟基礎的。政府非不能,是不為!回歸到「流浪博士」的問題,究竟怎麼辦?在各種個人化的解決方法之外,我們應該要求台灣政府認真思考:如何投入資源擴張台灣的基礎研究機構,妥善地運用這些博士人力,同時正好能厚植我國長期不足的知識實力。以社會科學為例,台灣幾乎沒有容許社會科學博士人力任職的研究機構,長期下來也導致公共政策的品質匱乏,此時是個可以改變的契機。另一方面,應當回頭檢討過去十多年來的研究所碩博士班擴張政策,在碩博士生容量上予以限縮。但要小心,不要以就業率為考量,排擠了非應用性的基礎科系。當然,這方面的限縮也不該與裁減教師有任何關係,應該達到「改善師生比」的結果。並且,最根本是要積極改善台灣社會普遍的勞動環境,有了平等、尊嚴的工作,才能解消這樣的惡性競爭壓力。可惜的是,目前政府似乎根本無心處理這問題,甚至反而有意剝削、壓低研究人力薪資。舉例來說,今年馬政府搞了一個讓政府碩博士研究人力「起薪打8折」的「研究人才延攬方案」,碩士畢業研究助理月薪僅2.8萬元,博士畢業的博士後研究員,才4.4萬元,比過去國科會正常標準都少了7千到1萬1千元,而且全部都是1到2年期的「臨時工」,已經嚴重衝擊研究工作的薪資水準與勞動條件。和「大專企業實習方案」一般,政府花了大錢,短期增加了就業率,卻長期讓問題更嚴重。更別提根本看不到任何意圖改善不合理的競爭壓力、維護學術界不受市場邏輯控制的努力。講到底,問題不只在「流浪博士」身上,而是越來越普遍的「流浪人民」處境,政府根本就作勢不管,甚至還為虎作倀,並且在社會的漠視與支持下持續進行。我們應該反身地自問:我們的社會認同政府有義務調節、改善人民的失業問題嗎?我們真切地認為求學不應淪為個人競爭的工具,而該在社會治理之下合乎知識和人民發展的妥適邏輯嗎?又,儘管我們對這樣的進步方向有著共識,我們有著實踐的勇氣和團結行動嗎?這一串問題,將有待在就業關卡「流浪」的人們,一齊來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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